剑，古之圣品也，至尊至贵，至阳至刚，人神咸崇。乃短兵之祖，百兵之君，近搏之器，以道艺精深，遂入玄传奇。
低矮的屋顶，略显湫隘的铺子，门窗似是见证了岁月的沧桑，添了许多深浅不一的裂痕。
虽是夜晚，剑坊内却显得十分闷热。跃动着赤红火光的灶膛前，一个学徒打扮的少年蹲在地上，不断推拉着风箱，发出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
在其身后，一个青衣灰袍，年岁花甲的老者耐心等待着，不时出言提醒，纠正少年错误之处。
“调剂剂量须适中，同样的工序与手法，青铜合金中各成分的比例便是仅仅失调一分，最后铸造成型的剑也会有着天壤之别。”
“慢工出细活，熔炼过程切记不可操之过急，把控火候入微，进一步去除原料中含有的杂质，以及原料中含有的氧化物、硫化物和铁等金属元素，使合金精纯。”
老者喋喋不休地说着，见少年的脸色已然被熊熊火光映得通红，滴滴汗水顺着脸颊涔涔滑落，不由叹了口气，上前挽过少年手中颤抖不已的大锤，道：“最后的修治过程，我来吧。”
说罢，他取出置于一旁的刮刀，手腕翻转间，那柄刮刀仿佛被赋予了灵性般，如臂指使，犹如穿花蝴蝶纷舞不息，于剑胚表面刮削琢磨。
“修治作为最后一道工艺，其中可以细分许多要点。例如装饰，装置附件，配齐剑具，以及…”
老者说到这里，眉宇间忽然露出一抹惊疑神色，手腕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刮刀于尚未彻底成型的剑胚划过一道入骨划痕。
历经八十道工序才堪堪形成的剑胚瞬间报废。
“师傅？”少年见状，下意识地惊呼道。
“无事，是有客人到了。”老者摆了摆手，不疾不徐地向着前门走去。
“客人？可您不是立过规矩，待金乌西坠，月升东山之时，不接闲人么？”少年似是有些疑惑，不明所以。
老者不语，复行几步，步子倏然停止，淡淡道：“进来吧，门没锁。”
“咯吱…”伴随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门开了。
一个身材修长，丰神如玉的青年走入剑坊。
那人皮肤细腻似温玉，柔光若腻，仿佛粉雕细琢的女子。三千如瀑白发未经梳理，随意披散于肩，凭添了几分飘渺莫测之感。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律自发散发开来，气息仿佛与天相合，玄之又玄，难以捉摸。
“无形无相，无瑕无漏，圆满无缺…”细细感应着男子散发的气息，老者一颗心渐渐下沉，原本枯寂的心海泛起了层层惊涛。
善者不来，来者…
未必善类。
不过，他白时涧到底是一位曾经的准宗师级武者，相距抱丹仅有半步之遥。即使如今日薄西山，不抵岁月催老，气血呈断崖式下跌，可昔日的眼力终究还是在的。
不说一眼洞穿无尽虚妄，森罗万象。至少…即使是一位精气神稍弱稍小的大宗师亲至，他也可以察觉端倪，感知其真实境界。
但面前的这个人，他看不透。
由此，根据境界差异定律，气息散发玄机，精神蕴藏原理，结合能量守恒定律，动能定律，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一：来者是普通人。
这个愚不可及的念头乍一形成已被他瞬间扼杀。
二：对方有着宗师之上的战力。
这一点无疑坚持从实际出发，遵循了客观事实。
“不知阁下名讳，来我陋坊，有何贵干。”
白时涧缓缓开口，朝着北月拱了拱手。
他没有半分阻拦入内的心思，亦没有选择闭门谢客。
这等境界的强者，已成气候。秀于林，而风不摧。孤身一人，不说抵挡千军万马，至少，有着比拟军部一个精锐步兵营的战力。即使是不请自来，他也唯有客气相待。
“你能模糊感应实力？”北月微微有些惊讶。
先前与他有过交手的乌周亦是如此。可当时对方正值突破不久，精气神处于巅峰之际，精化粒子洞悉虚空，气入骨髓感知入微，心神相合斩破谜障。这一状态无法长久，二者亦没有可比性。
只能说，白时涧的实力，比他预料之中，还要稍稍上抬几分。或许，有着与普通宗师抗衡的资格。
不过，这也是电话簿记载的诸多武道高手里，寥寥无几的化劲巅峰存在了。
再往上的宗师，一人也无。
毕竟，乌周说到底也只是一介新晋化劲，所待的圈子远远不及金字塔顶端。龙不与蛇同居，那些高高在上的宗师以及武圣，同样有着符合其身份境界的圈子。
思忖片刻，北月浅笑道：“名字，无关紧要。像你，一代锻造大师，却自甘隐于市井，居于陋室。今日来此，借你剑坊一用。”
他说的奇怪。借的，是这座剑坊，而非一柄柄削铁如泥的剑。
“你是铸剑师？”白时涧浑浊的眸子里陡然闪过一抹异色，沉默半晌，他询问道。
虽是询问，语气却颇为笃定。
“铸剑，不过是炼器一道的一路分支罢了。”北月先是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不错。剑，百兵之君，以铸剑之名概览炼器，勉勉强强也有这份资格。”
“炼器一道，博大精深，寻常人究其毕生，亦不足以窥测其中万一。但凡学得一星半点，便足以令其受益终生。”
白时涧唏嘘不已，也不惧对方隐隐凌驾于宗师之上的可怕战力，径自转身，走向那片肆意燃烧，炙烤着一块块精铁的赤红火光。
“随我来吧。陋坊虽小，五脏俱全。铸剑所需的一些珍惜材料，我也有所收录。”
说罢，他袖手一拂，炽烈火光仿佛跃动的精灵般摇曳不已，趋于液态流转，随着一股罡风吹过，灶膛内的火焰向着两侧翻卷开来，显露出一块块形状各异、纹路清晰的奇特金属。
“这，这是…”一旁瑟瑟发抖，完全不敢说话的少年陡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三观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云母石，紫云精髓，玄菱铜，焱灵岩，百锻寒铁…”
少年揉了揉眼睛，一看再看，确认观察无误以后，当即嚎啕大哭，死死扯住白时涧的衣袖，哀号道：“师傅三思啊！这可是我们大半的家当，岂能白白便宜了外人。”
说罢，他悲痛欲绝地看着北月，眼神里流露而出的那份凄凉伤感仿佛炼虚化实，几乎打破了微观世界的禁锢。
北月见状，默默移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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