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抬头朝金光飞来的方向凝神远视，却见数里之外一柄数丈长的巨大飞剑上，一个中年道人正闭目张口，似是在一字一句地缓缓说话，另一个银盔小将懒洋洋地信手一抓，手中凝出一支金光灿灿的巨箭，然后他顺势挽弓搭箭……
赵二只觉遥远彼处金光一闪，拳头大小的金色箭头已赫然顶在自己胸口前！
这箭来得太快，凭眼力绝无可能躲掉……
赵二歪歪扭扭地往下坠去，他胸膛出现了一个碗大的血洞。鲜血沿着他坠下的轨迹洒出，形成的血雾如同一匹飘荡在空中的朱红薄纱。
此时，遥远的声音终于传到他耳边：
“仙——盟——灭——魔……”
这声音中气十足，每一字之间都拖得颇长，语含金戈之音，清越高亢，闻者无不精神一振。
原来那道士说的是这个……
失去意识的尸身“砰”地摔落到战天殿的院中，陷地数尺。
“仙盟灭魔，留此山者，安坐勿动，静待事息！”
偌大的院子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仙盟的号令声逐渐远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错愕半晌后，申鹄竟忽然仰天狂笑起来，道：“厉害，厉害！一个淬体修士就这么厉害，难怪、难怪魔教斗不过仙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旁若无人，笑得肆无忌惮，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腰都弓了起来。院中静悄悄的，只有他突兀的笑声时高时低地响起，像是空荡荡的剧场中上演的一幕独角戏。
良久之后，这幕让人不安的独角戏终于落下帷幕，重新变得安静的院中只剩一个低沉的声音：
“可是，还不够！”
申鹄缓缓抬起头，眼睛闪烁着妖异的红光，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般凶狠地盯着白洹。
他的姿势颇为奇怪，身形佝偻，双掌有些不自然地并拢向前伸出，看起来不似个邪气狂恣的魔道魁首，反而更像是一个手腕被枷锁铐住、行止颇受拘束的犯人。
围攻铁甲巨汉的四个黑衣人早已悄悄退到他旁边如临大敌地戒备着仙盟众人。
无论他们心中是气愤，是悲伤，是绝望还是其它，事到如今只要他们不想死就只有这种选择；而他们最为提防的白洹，她——丝毫没有受申鹄的任何影响，顶着摄人心魄的眼神云淡风轻地走回到王垌几人处，屈膝，坐下，闭目，掐诀，调息一气呵成，观之隐隐有入定之意象，好像她本就是个一直在这山上静坐的修士，刚才不过是去溜了一圈转换转换心情而已。
这女人岂止厉害而已，她的锋芒，她的心性，已属非人！
“还不够啊！”申鹄犹自像个被锁链锁住的疯子般叫道。
“没错。”沉默着的几个黑衣人中，一人开口附和道，“还不够，除非她能将我们八个全杀了。”他的语气竟有些颓然，好像没能被杀反而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一样。
申鹄摇摇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不行，即使那样也不够！她要将我们全杀了才行，连申君在内！”殿内传来高瘦剑士的声音，他的语气比黑衣人更为严肃，像是在商讨什么事关重大的议题。
申鹄这才笑着点点头：“张歆你与我所料不差。若不能将我也杀了，始终不能改变局面。”
令人瞠目结舌的发言。
在己方被白洹连斩三人，加起来共损失了六人之后，这几人竟煞有介事地拿自己的性命来衡量白洹的战斗力，而且得出一个“若不能将我也杀了，始终不能改变局面”的结论……
他们就完全不觉得悲痛，不觉得愤怒，不觉得尴尬，不觉得丢脸么？
若说这位自出场以来就像个二世祖一样的申鹄也就罢了，其他人为了抬高这个所谓的申君，竟也不惜拿同伴、甚至自己的性命来做垫脚石，活像一群只知阿谀奉承讨好主人的奴仆。
谁也想不到，魔修们要么冷血无耻、要么自私自大，竟不堪到了荒诞的程度，连身为他们敌人的仙盟修士都看得难受。
“哈哈哈哈！”王垌大笑着打破了这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氛：“各位皆修为不浅，没想到因一时的挫折，竟都开始装疯卖傻起来。说来你们确确实实被白师妹连斩三人，折了不少威风，但于贵教来说可谓九牛一毛，何至于如此失态？”
申鹄却不接王垌的话，他眼中赤芒连闪数下，见始终无法吸引白洹的注意，便将视线移到巨汉身上，站直了身子以极为不屑的语气道：“我曾听说仙盟飞剑三巡，百里禁飞，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法术，不想还要人专程射落飞起来的修士。威风不小，就是有些不符盛名！”
此言一出，仙盟众人对这位申公子的态度再度急转直下，从一开始的如临大敌到厌恶痛恨，乃至现在已成了轻蔑失望。
仙魔相斗死伤难免，故而仙盟众人对于申鹄连折数人后满不在乎的样子并不感到多么意外。
慈不掌兵，这句话无论是对凡人还是修士都同样适用。
然而这背景深厚的魔教申公子，一个骄纵跋扈得天经地义的人，在大落下风后不思如何挽回局面，先是拿死去的属下抬高自己，接着又抓着点鸡毛蒜皮之事嘲讽仙盟，格局之低，就像是一个手握重兵、妄自尊大的将军，在失地陷城后不以为耻，不敢面对失败，反而不以为然地指责战死的己方抵抗不力，洋洋得意地嘲笑胜利的敌军装备简陋。
如果此人就是魔教此次入侵的统帅，那青莲剑派就亡得太过莫名其妙，仙盟的郑重其事也像个笑话一样。
巨汉冷冷看着他，手指将眼前那雷电编成的“花绳”轻轻一拉，申鹄不由自主地一个趔趄，竟像是被那“花绳”所牵动。他晃了晃身子才终于站稳，笼罩其身的愈发浓重的黑雾中，一双妖异的眼睛已红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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