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安局里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从警方那里，叶罗了解到了一些肇事司机的信息。
肇事司机的名字叫做顾成业，他的身份并不特殊，只是一个普通的，四十多岁的男人。
结了婚，有一个在念高三的儿子。在一家不大也不小的私营企业上班，拿着略高于盐池市民平均水准的工资，平时过着比较富裕的小康生活，但也没到能挥霍无度的地步。
这一次车祸，穆先哲和叶文欣夫妇丧生，他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正在住院。
这起车祸是意外还是故意，假设是故意，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这些，都要等他抢救过来之后才能审问了。
怕会起争执，警方没有让双方家属见面，叶罗也就没见到顾成业那边的人。
带着穆怀春走出公安局的大门，叶罗看见了早就等在那里的张律师。
张养序穿着一身修身的蓝黑色西装，梳着正式的背头，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看一眼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皮鞋鞋尖上沾了一点马路上的灰尘。
他似乎去了趟现场，手里还抱着文件，应该是对这次的案件有了初步的调查。
“张律师，有什么发现吗？”
“去餐厅聊吧，我知道一家不错的中餐馆，你们应该饿了。”
其实是他自己饿了。
补觉补到中午一点钟，被叶罗一通电话叫起来，午饭都没吃马不停蹄赶到公安局，又跑了一趟穆先哲工作的医院了解情况。
铁人也顶不住。
叶罗点点头算是回应，和张养序一起走向他停在公安局门侧停车位的车。穆怀春连忙跟上去，紧紧握住了叶罗的右手。
•
弘兴饭店，二楼的包间里。
叶罗和张养序面对面坐着，穆怀春坐在叶罗的身边，贴着他的肩膀。
叶罗在翻看张养序带来的文件，而后者在从容地吃着饭。
弘兴饭店的招牌是雍州炒饭，在这一片非常有名，掌勺的大厨就是雍州人，炒饭用的火腿等主料也都是从雍州运来，在这能吃到盐州没有的独特风味。
穆怀春无心用餐，两只小手抓着叶罗的衣袖，探过头去和他一起看张律师带来的文件。
文件内容并不多，是张养序一下午在公安局医院来回跑收集来的一些信息。
张养序吃完饭，喝半杯水漱口，用餐巾擦拭了嘴角。
桌上的几盘小菜他一点没动，只是单纯的吃饭，用最效率的方式解决饥饿。
叶罗沉默不语，轻轻合上了文件，放在桌上，他的那一份饭旁边。
穆怀春咬着牙，肩膀在微微发抖，拼命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肇事司机顾成业，是穆先哲先生上周治疗过的一名女性病人的丈夫，这个你看了文件，应该已经知道了。”
张养序用平静的语气缓缓说着。
“穆先生是那场手术的主刀，那位女病人患的是脑部疾病，进行的是开颅手术。”
“手术失败了，很不幸，那位女性病人没有走下手术台。”
张养序双手交叉，面无表情。
“我在医院走访询问了参与过该病人治疗的其他医生与护士，可以确定，手术的失败并不是穆先生的过错，那是一场几乎没有成功机会的手术。
院方再三劝慰过病人的丈夫，不要做无用功，让病人安详地度过最后一段时日。但他依然表示要最后再试一次，在术前的责任书上签了字。”
如果手术是战争，那么这是一场几乎不可能打赢的战争。病人的家属想做最后的挣扎，所以穆先哲硬着头皮上了。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病人没有活下来。
“据在场的护士描述，手术宣告失败，病人死亡后，病人的丈夫情绪异常激动，似乎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几度想要闹事。”
张养序不带感情地陈述着自己记录下的信息，这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这位病人的丈夫，就是这次车祸的肇事司机。他有充足的作案动机。法医那里则表示肇事司机在案发前有饮酒，但是没有喝醉，属于酒驾范畴，不是醉驾。”
“那么，我初步将这次案件定性为仇杀。肇事司机性格冲动，且与妻子感情极好，事发前也有饮酒，酒驾和故意杀人两项罪名基本坐实，他逃不开死刑。”
张养序说完了，他看着叶罗平静的眼神，没有再继续。
“辛苦了，张律师，庭审结束之后，我会把钱如数付给你。”
拿起勺子，叶罗开始吃自己面前那一份尚有余温的饭。
穆怀春没有动弹，双眼无神地看着叶罗手边的文件。
张养序看了一眼穆怀春憔悴的脸蛋。
“叶罗，这件案子并非没有转机。”
张养序轻声说。
“肇事司机如果获得受害人家属的谅解，并且赔偿一定数额的赔款，再加上律师的一些运作，就有可能免除死刑，改为无期徒刑。
然后再有诚恳的认错态度，以及在监狱内表现良好的话，就能够获得减刑，有希望在有生之年走出监狱。”
叶罗抬起头看着张养序，无声地咀嚼着饭粒。
“张律师，你觉得我们可能会谅解他吗？”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建议你让这位小妹妹签谅解书。”
穆怀春没有说话，看向张养序的眼神里尽是茫然。
叶罗停下了吃饭的手，喝了一口水。
张养序接着说。
“据我所知，穆先哲先生是独生子，其父母也早已离世，换言之，他是孤家寡人，没有亲戚。穆先生的妻子是家庭主妇，也没有收入。而他自己则用多年积蓄刚购置了现在居住的房产，现在更没有多少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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